先生说:“人心和天理浑然一体,圣贤把天理写在书上,如同给人画像,不过展示给人一个基本的轮廓,使人因此而探求画像的本人;至于人的精神风貌、谈吐举止,确实有些不能表达出来。后世的著述,是又将圣人所画的模仿抄写,并且胡乱地加以分析评判,有所增减,以炫耀自己的文才技艺,这就离圣人所要传达的精神越来越远了。”
二二
问:“圣人应变不穷,莫亦是预先讲求否?”
先生曰:“如何讲求得许多?圣人之心如明镜,只是一个明,则随感而应,无物不照,未有已往之形尚在,未照之形先具者。若后世所讲,却是如此,是以与圣人之学大背。周公制礼作乐以文天下,皆圣人所能为,尧、舜何不尽为之而待于周公?孔子删述《六经》以诏万世,亦圣人所能为,周公何不先为之,而有待于孔子?是知圣人遇此时,方有此事。只怕镜不明,不怕物来不能照。讲求事变亦是照时事,然学者却须先有个明的功夫。学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,不患事变之不能尽。”
曰:“然则所谓‘冲漠无朕,而万象森然已具’者者,其言何如?”
曰:“是说本自好,只不善看,亦便有病痛。”
所冲漠无朕,而万象森然已具:程颐语,出自《河南程氏遗书》。意为在宇宙还是一片混沌时,万事万物的理已经在冥冥之中存在了。
陆澄问:“圣人的应变能力无穷无尽,莫非是他们预先探究准备好了?”
先生说:“怎么能探究准备那么多呢?圣人的心就像是明亮的镜子,只因为它很明亮,所以能够随感触而应变自如,没有什么东西不能照的,不可能先前所照的物象还在镜子里,没有照过的物象已经预先出现在镜子上。若按后人的说法确实是这样,这就与圣人的学说背道而驰了。周公制作礼乐以教化世人,是圣人们都可以做到的,尧、舜为何不做而要等到周代让周公做呢?孔子删述《六经》教化后世,也是圣人都能做的,周公为何没有先做了而要等到孔子来做呢?因此我们知道圣人处于一定的时代,才会有一定的作为。就怕镜子不明亮,不怕它不能照所遇之物。探究事物的变化,也是用镜子照时事,然而学者必须先下功夫使自己的心如明镜。学者只有担心自己的心不能明亮如镜,而不用担心明镜一样的心不能穷尽事物的变化发展。”
陆澄说:“那么程颐先生所说的‘宇宙间还是一片混沌时,万事万物的理已经在冥冥之中存在了’,这句话应如何理解?”
先生说:“这句话本来是正确的,只是世人没有好好理解,也就有毛病了。”
二三
“义理无定在,无穷尽。吾与子言,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谓止此也,再言之十年,二十年,五十年,未有止也。”他日又曰:“圣如尧、舜,然尧、舜之上善无尽;恶如桀、纣,然桀、纣之下恶无尽。使桀、纣未死,恶宁止此乎?使善有尽时,文王何以‘望道而未之见’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