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周济乡邻及族人的义举,左宗棠采取一贯鼓励并支持的态度。他告诫子孙多行善事,善待身边需要帮助的穷苦百姓。耕读传家与经世、济世的仁者情怀紧密相连,亦是声施乡邦、振兴家族必须恪守的操行。
左宗棠关心孙辈的学业。家庭教育从娃娃抓起,他深知对家族子弟的教育开展得越早越好,因为幼童神思专一,具有很强的可塑性。从他赏给孙子们的砚台、湖笔等,可以看出左宗棠对于家庭教育持之以恒、从不松懈的重视,同时也彰显出诗书之家的文化品位。
与威宽勋同(名之传不传,声称之美不美,何足计较)
威、宽、勋、同知之:
吴南屏、郭意城、罗研生、曹镜初前有书来,欲辑《楚军纪事本末》为一书,意在表章余烈①,用心周至②,陈义③甚高,实可佩慰④。惟我所虑者,吾湘于咸丰初年首倡忠义,至今二十余载,风流未沬⑤。诸英杰乘时树绩,各有所成,为自来未有盛事。此时正宜韬光匿采⑥,加以蕴酿,冀后时俊民辈出,以护我桑梓,为国干辅⑦。不宜更事铺张,来谗慝⑧之口而坏老辈朴愿⑨之风也。
至当时战迹事实,各行省章奏具在,新修方略国故昭彰,纵有堙没?,亦断不能刬削?事实,并其人而去之者。陶士行得罪当时权贵,至身后惨遭诬谤,子孙冤累衰弱,数世不振。数千年后征文考献,尚有为其昭雪者。至史宬?体例,不录各家议论、本人逸事,而惟取章奏为据依。譬犹画真家,但审形模部位,而神采意态不具,生气索然,移之他人,则亦未有宛肖者,以是胜于私家记载野史爱憎可矣。
士君子立身行己,出而任事,但求无愧此心,不负所学。名之传不传,声称之美不美,何足计较?“吁嗟?没世名,寂寞身后事”,古人盖见及矣。尔母在日曾言我“不喜华士,日后恐无人作佳传”,我笑答云:“自有我在,求在我不求之人也。”
吴敏树(号南屏)、郭崑焘(号意城)、罗汝怀(字研生)、曹耀湘(字镜初)之前写信给我,向我详细讲述了打算编辑《楚军纪事本末》这件事,本意是为表彰湖湘英杰的历史功绩,考虑得很周全,陈述的道理也十分高远,让我心生钦佩和欣慰。不过我考虑的是,我们湖南士人自从咸丰初年倡导忠义以来,二十多年过去了,豪杰辈出影响不止。大批湖湘才俊顺应时势建功立业,各自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,是(湖南)自古以来所没出现过的盛况。这个时候我们正应该韬光养晦,蓄势隐藏,希望后辈中涌现出更多优秀人才,以保护家乡,并为国家担当重任。不宜将已有的盛名到处放肆夸耀,以免招来那些内心邪恶的小人的口舌是非,而败坏老一辈乡贤朴实忠厚的风气。
至于当时战争的史实,在各省的奏章中都有详细记载,新修的史书中明确记载了已经发生的重大变故,尽管可能会有一些遗漏或埋没,但那些曾经实实在在存在的显赫功绩并不会随着他们的离世而消失。东晋的陶侃当年得罪权贵,死后遭到诬陷,并祸及子孙,以致家族衰微,其后好几代都没有振兴起来。但数千年之后的文献和考证,仍然有人在为他平反昭雪。按照正史体例,是不收录各家评论和人物逸事的,只取奏章里的言论作为依据。比如画活生生的人,只根据部位来画,那么神态就难以摹状,画出来也就毫无生机了,换一个人来画,也不会画出跟真人完全相似的感觉。对史书而言,求真求实是最重要的原则,它在这方面胜过私家野史的爱憎分明。
读书人修己处世,出外任职,只求问心无愧,不辜负一生所学。至于名声能不能传播,他人评价美不美,又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呢?“吁嗟没世名,寂寞身后事”(一辈子的名声,都是寂寞生涯以后的事情啊),古人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。你母亲当年曾对我说:“你不喜欢虚华的文人学士,将来恐怕没有人会写对你评价很高的传记呢。”我则笑着回答说:“自从我来到人世,我就只要求自己而不会折节央求他人。”余烈:遗留的业绩、功业。周至:周全,详尽。陈义:陈述大义;陈说的道理;所表现出的凛然大义。佩慰:敬佩和欣慰。沬(mèi):古同“昧”,微暗。韬光匿采:敛藏光芒,隐去光彩,意指韬光养晦。干辅:主干与辅佐,喻指担当重任之人。慝(tè):奸邪,邪恶。愿:忠厚,谨慎。堙(yīn)没:埋没,磨灭。堙,古同“湮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