泾河之侧 有士人子申氏者家窭贫 竟日恒不举火

泾河之侧 [1] ，有士人子申氏者，家窭贫 [2] ，竟日恒不举火。夫妻相对，无以为计。妻曰：“无已 [3] ，子其盗乎？”申曰：“士人子，不能亢宗 [4] ，而辱门户、羞先人，跖而生，不如夷而死 [5] ！”妻忿曰：“子欲活而恶辱耶？世不田而食者 [6] ，止两途。汝既不能盗，我无宁娼耳！”申怒，与妻语相侵。妻含愤而眠。申念：为男子不能谋两餐，至使妻欲娼，固不如死！潜起，投缳庭树间。但见父来，惊曰：“痴儿！何至于此！”断其绳，嘱曰：“盗可以为，须择禾黍深处伏之。此行可富，无庸再矣。”妻闻堕地声，惊寤，呼夫不应，爇火觅之 [7] ，见树上缳绝，申死其下。大骇，抚捺之，移时而苏，扶卧床上，妻忿气少平。既明，托夫病，乞邻得稀酏饵申 [8] 。申啜已，出而去，至午，负一囊米至。妻问所从来，曰：“余父执皆世家 [9] ，向以摇尾为羞 [10] ，故不屑以相求也。古人云：‘不遭者可无不为 [11] 。’今且将作盗，何顾焉 [12] ！可速炊，我将从卿言，往行劫。”妻疑其未忘前言之忿，含忍之。因淅米作糜 [13] 。[1] 泾河之侧：泾水岸边。泾水，也称“泾河”，是渭河一级支流，黄河二级支流。发源于宁夏六盘山东麓，南源出于泾源，北源出于固原大湾镇，至平凉汇合，进入陕西长武县，再经政平、亭口、彬县、泾阳等，于高陵陈家滩注入渭河。

[2] 窭（jù）贫：贫穷。无已：不得已。《孟子·梁惠王》：“是谋非吾所能及也，无已，则有一焉。”

[4] 亢宗：庇护宗族，光宗耀祖。亢，庇护。跖（zhí）而生，不如夷而死：像盗跖那样劫掠而活，不如像伯夷那样高洁而死。跖，盗跖，传说为古时大盗。见《庄子·盗跖》。伯夷，商末孤竹君之子，与其弟叔齐互相让国，后逃至周。谏武王伐纣，不从，遂不食周粟，饿死于首阳山。在历史上被推崇为高洁之士。见《史记·伯夷列传》。

[6] 不田而食：不种田而生活。爇（ruò）火：烧火，点火。

[8] 稀酏（yí）：稀粥。父执：父亲的朋友。《礼记·曲礼》：“见父之执，不谓之进，不敢进；不谓之退，不敢退；不问，不敢对。”孔颖达疏：“见父之执，谓执友与父同志者也。”世家：指门第高贵、世代为官的人家。